2009/08/17

月娘因何勥跤?──《寒月,厲婦》(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究竟能教導我們什麼?

※ 本文係即將上市的《寒月,厲婦》(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導讀

閱讀本書的注意事項:

一、 請把封面和書名頁撕掉,自行用筆提上正確的書名──《寒月,厲婦》或《月娘係一个勥跤(khiàng-kha)ê 女暴君》,以及較正確的作者譯名:羅伯特‧A‧海萊恩(採用優美書寫體勾劃出洋文 Robert A. Heinlein 更佳)。

二、 請偷偷閱讀,千萬別被親中統派人士知悉。

三、 讀完後請私下傳閱給值得信任,且同樣嚮往獨立建國的同志,此時可考慮建立您專屬的祕密小組。

四、本書能激發您的熱血,而且貴在躬身實踐。然而,在您真的投身革命之前,請先想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請至少做到上述第一點,再開始續讀下文。

月娘因何勥跤?──《寒月,厲婦》究竟能教導我們什麼?

羅伯特‧海萊恩迄今仍保持四度奪下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的紀錄[1]。回顧其得獎作品,從一九五六年的《替身明星》(Double Star)到一九六七年得獎的《寒月,厲婦》,這段期間可說是海萊恩創作生涯的巔峰;科幻學者羅伯特‧郭許(Robert Gorsch)更撰文直指「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六年,是海萊恩個人的『黃金時代』」。

海萊恩在這時期的作品已經有所轉化,和他親身參與打造過的「科幻黃金時代」(嚴格定義為一九三八至一九四六年)傳統樣貌有所差別。對照起他的個人歷史,海萊恩在一九四七年率先提出「思維小說」(speculative fiction)[2]的概念,企圖取代「科幻小說」一詞。他心目中的思維小說,乃是基於已知的科技進一步推論,藉以探究人類行為的新架構與新情境,亦即將科幻的範疇拓展至人文、社會層面。這種概念在一九五○年代成為一種顯學,發展出「社會科幻」(Social SF)的次類型。而他個人黃金時代的作品,所探討的課題更直指當代世界的種種面向,小說人物也往往透過討論、演說傳達某種意識型態。或許海萊恩本身對事物已有既定的看法與立場,然而他在小說中充其量也只是明確表態,還沒達到強力灌輸的地步。這樣的作法反而更能促使讀者在閱讀的同時,深入思索這些看似遙遠,實則切身的種種問題。

《寒月,厲婦》既是海萊恩評價最高的作品,同時也是該創作理念的絕佳典範。作者以強大的說故事能力,根據現有科學、人文事實,合理推測並營造一個饒富特色的露娜社會,無論是生活習慣、風土民情、政經情勢,都巧妙地融合在劇情事件裡頭。儘管罪犯流放地的設定大概源自於北美和澳大利亞的歷史,身處「新興」移民社會的讀者往往也能從中發掘和自身景況頗為相符的描寫。

本書對於革命手段的詳細敘述更是一絕,也難怪會被稱作指導革命的教戰手冊。讀者從中得以見識到革命大業絕非滿腔熱血就能一舉成功,必須先從嚴密組織、祕密通訊開始著手;進入行動階段,還必須審度、創造時勢,鼓動風潮;這些行動間接證明政治操作幾乎無所不在。露娜革命也凸顯以小搏大、弱國有外交的關鍵:在敵人內部製造矛盾衝突,必要時仍須動用毀滅性武力,削弱、瓦解其對抗意志。一味和解退讓,不但無法成事,敵人更不會因此放鬆對己方的打擊和壓榨。

《寒月,厲婦》終究不是《第一次革命就上手》,許多行動方面的細節部分仍舊省略不談(真能談就太神奇,也太誇張),而且革命的契機與執行竟冀望於一項可遇不可求的科幻因素,也在在暗示小說縱使反映現實問題,還是不可能直接套用在實際層面。

另一個值得讀者注意的重點,在於本書淋漓盡致地發揚海萊恩所秉持的古典自由主義(自由意志主義)。從德拉帕茲教授對於理性無政府主義闡釋就能明白:他能夠「光靠自己就能約束自己的所作所為,盡道德上的責任」。儘管乍看之下無法無天,然而仔細探究下來,不正是「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的極度自律表現嗎?革命前後的露娜社會,正是這套思維的擅場。露娜自然環境惡劣,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意外身亡;沒有法律,但發生糾紛時,有名望的正直人皆可開堂審判。理論上,除了受到泰拉的經濟壓迫,露娜人享有一切自由,然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並且為一切所享用的事物付出代價,才能在這一塊先鋒之地安身立命。換個角度想,或許露娜才更能體現艾茵‧蘭德(Ayn Rand)在《阿特拉斯聳聳肩》Atlas Shrugged,1957)提到的「亞特蘭提斯」烏托邦。只有頂級菁英才夠資格進入亞特蘭提斯,露娜卻張開雙臂歡迎每一個肯為自己負責的人,只要她能記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讀完這本書,只要牢牢記住這句話,時時提醒自己,大概也就夠了。





真的夠了嗎?

起碼對臺灣人而言,這本書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翻譯本書的時候,我時常拿其中一些橋段來開玩笑。很簡單,把「露娜」改成「臺灣」,其他內容稍微修訂一下,產生出來的結果還滿貼切的。拿第九章開頭當例子,露娜仔往往沒有國家認同,而臺灣人的國家認同頗為分歧;露娜仔感興趣的事物依序為「啤酒、賭博、女人和工作」,換作臺灣人,大概可以替換成「拚經濟、賭博、女人和拚經濟」;露娜仔不喜歡和政治沾上邊,真的熬到可以當家作主的那一刻卻又眾聲喧嘩;臺灣人往往會彼此互相提點「別管政治」,選舉造勢場合可又鬧熱滾滾。

明知兩者不能完全劃上等號,我總是幻想著臺灣就是露娜,甚至臺灣的外在條件還遠比露娜優越許多,然而根植於國民心中的內在條件卻又明顯薄弱,乃至於匱乏。

話說中國版的本書將所有「露娜香港」全都河蟹成「新加坡月城」,結果中國讀者還能欣然接受;又想到本書宣傳文案(已被刪除)中,某個支持臺灣版生疣莫特又喜歡篡改本書書名的出版社兼出版學網站負責人居然會為本書「感動推薦」;我只能說,他們不配閱讀本書。他們永遠不會瞭解自由精神絕對不容扭曲、打折。

當然,我不是要鼓吹大家讀完本書後就開始拋頭顱灑熱血,不過我們必須思考這塊土地、這個國家的出路,為自己負責,也為子子孫孫負責。

天沒白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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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二○○四年為洛伊絲‧莫瑪絲特‧布約德(Lois McMaster Bujold)所追平。

註[2]:現行的 speculative fiction 可譯成「幻想小說」,所涵蓋的範圍包括科幻、奇幻、恐怖。然而這種用法歷經多年來的演變才逐漸定調,其中最主要的努力來自於加拿大籍科幻編輯兼作家茱迪絲‧梅洛(Judith Merril)在一九六六年的重新定義。由於現行用法和海萊恩創建此名詞的初衷大異其趣,因此這裡特別將他的用法譯為「思維小說」。至於本世紀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將她的《末世男女》Oryx and Crake,2003)稱作 speculative fiction,而不是 science fiction,則是外行人說內行話,引發科幻界大舉躂伐,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5 comments:

Libra said...

不好意思.想請問一下 "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 中文版是否已經出版了? 要在何處購買呢 ? 因為一般的網路書店都沒有看到 ! .

科幻毒瘤 said...

這本書還沒正式上市,不過出版社把書名改掉了,不會叫《寒月,厲婦》。但是我不想用那個名字,因此請參考下面這一頁:
http://blog.roodo.com/dali_novel/archives/9897429.html

Libra said...

感謝Lynn的回覆, 看來要買到此書還要再等一陣子了

eisen said...

Hello我也有幸拜讀這本書,真的是大師之作,感謝您的分享,很喜歡您的心得:-),目前看起來書名應該會叫"怒月"吧~

said...

我引用了這篇文章,
文章在此:http://danjalin.blogspot.com/2009/08/moon-is-harsh-mistress_17.html
希望之後可以在書中看到你做的名詞對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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